时 间:2013年12月8日
地 点:原伊克昭盟政协办公楼
采 访 者:贾来宽 乌日尼乐图
文字整理:贾来宽
我生在长春。一个外乡人,几经漂泊,一脚踏上伊克昭盟这块土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一干就是近40年。是伊克昭盟这片热土把我这样一个“外地侉子”,改造成一名地地道道的鄂尔多斯人;是鄂尔多斯日新月异的变化,让我这样一个鄂尔多斯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鄂尔多斯的一草一木,更让我感慨万千,思绪翩翩。
我于1969年大学毕业,但由于那场“文化大革命”,1970年将我们这些“臭老九”送到石家庄军垦锻炼(实际是改造)。1971年5月,军垦生活结束后,我和结婚不久的妻子被分配到内蒙古伊克昭盟。
伊克昭盟这个地方,听大人和老师们说,落后荒凉,风大沙多,十年九旱,鸡蛋里也有沙子;交通条件更不可一提,出行便是骑马、骑驴;医疗条件更差,连个小手术也做不了。听到这些,再与以前看过电影《鄂尔多斯风暴》的自然场景联系起来,委实有些害怕。我当时患有不太严重的慢性阑尾炎,怕去伊克昭盟发作遇上麻烦,就急急忙忙跑去石家庄解放军总医院“挨了一刀”,免除了后患。1971年6月,我和爱人带着简单的行李从包头坐上大卡车,乘拖轮渡过黄河。当时我心里不知道包头到东胜有多远,汽车一路颠簸,一路南行。我透过汽车腾起的尘土,首先看见一片庄稼长势还不错的平原,后来才知道那是达拉特旗沿河平原。过了沿滩,就爬上了横亘在鄂尔多斯高原东西的库布其大沙漠。双手紧抱着卡车的马槽,眼耳鼻嘴承受着黄土高坡的沙尘袭击,四五个小时后达到东胜。下车的时候,我们个个成了土人,已“面目全非”了。
在东胜,我们住进了当时唯一的国营旅馆——服务楼。第二天清早,紧张新奇的我,爬起来急切地出去环视了一下伊克昭盟盟府所在地的“尊容”。
当时东胜的城市规模不及我见过的内地一个大镇,没有柏油路,只有几座小楼。“一座小城几座楼,一个警察看两头,一个公园两只猴”,就是东胜当年真实的写照。还有人说:“东胜开会不用广播,拿个喇叭站在屋顶喊两声,大家就知晓了”。其城市规模可见一斑。
30多年过去了,现在的东胜城越来越有城市的模样:街道宽阔,高楼林立,广场热闹,人流熙攘,无处不显示出鄂尔多斯经济快车的速度,无处不显示出鄂尔多斯的繁荣。
之后不久得知,我们夫妻二人被分配到贫穷落后的伊金霍洛旗参加社会主义教育,下乡接受锻炼,一年后再正式分配工作。我是从石家庄锻炼到东胜,又从东胜锻炼到伊金霍洛旗阿拉腾席热镇,再从阿镇锻炼到乡村,一路下坡,当时心里不满,但却不敢有所表示。
后来我想这样也好,算是给我这个大城市长大的学生在补课。我到伊金霍洛旗农村工作队报到后,被分到了敏盖公社(现在的台吉召镇)。跟着公社书记进村入户。农村工作我什么也不懂,就是有点文化,相当于给公社书记当秘书,他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农户住的全是土房。我们经常住的是大队的队部或学校,有时也住农户,一般也是住村支书家或单身的老汉或老太太家。有时我和公社书记与老头老太太住,个别时候还要和没有成家的小伙子、大闺女同睡一条大炕,真还有些不习惯和不好意思。主食——菜就是一年四季吃土豆、白菜、酸烩菜和炒鸡蛋。老百姓确实实在,城里吃饭上菜一般用盘子,他们全是用黑瓷盆子。我的任务就是念文件,写材料,倒也能胜任。
通过一年的农村工作锻炼,我一方面看到了农村那种住土房、吃不上大米白面和新鲜蔬菜,喝井水、点油灯,穿破烂衣服的贫苦生活情景,确实感到心寒。同时,又学到了他们那种艰苦奋斗、勤劳朴实、热情好客的劳动人民的优秀品格。
1972年6月,一年多的“社会主义教育”结束后,我幻想能分到东胜或达拉特旗,因为那里交通方便,离包头也近,可以抽时间回包头照顾双方老人。结果却把我们分到了伊金霍洛旗农机厂。
当时伊克昭盟的工业情况是:每个旗县只有一个国营的农机厂,一个集体的手工业联社,都是几十个人,没有像样的产品。伊金霍洛旗农机厂1966年建厂,当时有50多人,几排破旧厂房,几台旧皮带车床,一台35公斤空气锤,一座小翻砂炉。除了搞些一般维修,主要产品是生产马车轴、小平板车轴承。在计划经济时期,上级下多少任务就生产多少,按计划数量交货。建厂以来,连年亏损,那时候企业吃财政的饭,挣了钱就上缴,亏损了财政补贴,工资照发。厂里有过去分来的一个大学生,这次又分去包括我们夫妻二人在内的3对学工的大学生。只有我一人留在厂部任全厂唯一的技术员。厂里有几个从陕西省榆林地区来的老师傅,其余都是20来岁的徒工。那时候大学生少,分来几个大学生挺稀罕。师傅和同志们对我们都挺好,很快就熟悉了。1972年4月份,我们3对大学生在10天时间内都有了自己的儿子。当时社会上传说:这些大学生真行,要生娃都一块生,还生的都是小小(男孩的意思)。
我在农机厂一干就是12年。从技术员、生产供销股长到副厂长时扭转了亏损,评为“大庆式企业”。我当厂长后,又被评为内蒙古自治区先进集体,我光荣地出席了内蒙古自治区的先代会。
回忆这12年,当初曾想,这地方就是我一生落脚扎根之地了。想去更好的地方愿望是有,但在包头当工人的父亲和当家庭妇女的母亲显然无能为力。当时我怪怨“文化大革命”。不然的话,我这个从小学到大学品学兼优的学生,在大学所学专业又属全国农机行业,分配北京、天津、哈尔滨、长春、沈阳、洛阳和南方一些大城市的农机大厂,我可以挑着去。可是我到了伊金霍洛旗。我到伊金霍洛旗农机厂后不怕吃苦,因为我是贫农和工人的后代。我们贾家新中国成立后就出了我这么一个大学生,只是想党培养了这么多年,能更多地发挥才干,给事业多贡献些力量,报答党和父母。我认为小天地也有用武之地。12年里我虽然是厂里技术员,但经常下车间劳动,什么艰苦的累活我全干过。翻砂是制造行业最苦的工种,又脏又累,开炉时又是高温烘烤。因为开始时车间人手少,12年里几乎每次开炉我都去抬铁水。铁水溅出,烧破衣服是常事,铁水浇伤了我的手,至今手上的伤痛留下了我在伊金霍洛农机厂工作与奉献的纪念。我白天工作晚上给工人们上课,教徒工们学文化,学技术理论。原来小学文化、不会看图画图的一些人,后来被培养成为车间和厂里的业务骨干和技术员。我感到一种欣慰和喜悦。
我1976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80年当上了伊金霍洛旗政协委员。1983年5月正当推荐我当人民代表、组织上准备让我担任旗里分管工业的副旗长时,我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选择。我在伊金霍洛旗农机厂的老领导赵泰启同志调到伊克昭盟拖修厂担任了党委书记。他推荐我去该厂当厂长。经过思想斗争,我放弃了在旗里当官的机会,经过组织同意,毅然背着行李到伊克昭盟拖修厂报到,担任了厂长职务。
当时,伊克昭盟拖修厂(后改为伊克昭盟机械厂)是全盟最大的机械加工厂,员工最多,设备最好。但由于经营管理不善,连年亏损,1982年亏损14万元。正当我下定决心,甩开膀子准备大干一场,计划用2年时间扭转亏损局面时,全国党政机关机构改革开始了。1983年机构改革时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要求县以上党政班子实行老中青三结合,特别要求配备年轻知识分子进党委、政府班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便成了选拔副盟长的对象。说起我,当时伊克昭盟只有分管工业的副书记院良臣同志去过我当厂长的伊金霍洛旗农机厂,其他盟委领导和部门领导我一个也不认识。经过组织考核,伊克昭盟盟委研究上报,内蒙古自治区党委批准,1983年6月28日时年38岁的我,被任命为伊克昭盟行政公署副盟长。感谢党对我从念书开始直到参加工作的多年培养,我也深深感到鄂尔多斯这个成吉思汗长眠的神奇土地给了我灵气和力量,我也要感谢勤劳勇敢、富有开拓创新精神、热情豪放的鄂尔多斯人对我的关怀、爱护和培养。
人的一生往往有许多想不到之处。我从一个小工厂的“铁匠”,成为一个地区的副盟长,这是我本人始料不及的。既然组织上将这副重担放在我的肩上,我就有责任、有义务把它担当起来。
从1983年6月至1993年10月,我任了10年的伊克昭盟行政公署副盟长。开始几年,主要分管工业、交通方面的工作,后来又分管财贸、劳动人事和常务工作。在主要领导患病请假治疗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曾主持过伊克昭盟行政公署的全面工作。
20世纪80年代初的伊克昭盟,工业基础薄、规模小、效益差;交通设施落后,通行能力低下;财政收入少,增收乏力,家底拮据。面对分管工作如此窘境,我决心用不懈地努力和十足地勇气改变现状。我想,只要倾心事业,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工作,就一定会有回报。于是我首先深入基层搞调查研究,“摸脉诊病”,倾听民众意见,再结合实际“开方下药”,使工作迅速打开了局面。
我积极协调有关方面,为原伊克昭盟羊绒衫厂、伊克昭盟煤炭公司、伊克昭盟化工公司、伊克昭盟亿利公司等几家企业引资金、上项目,加大技改投入,实现了企业集团化经营。与伊克昭盟盟委、盟行政公署主要领导共同努力,几经周折,向上面争取准格尔煤田、东胜煤田、达拉特电厂、万家寨水电站等国家重大项目在伊克昭盟顺利实施,极大地拉动了全盟经济的快速增长;积极争取包神铁路的建设与开通,结束了伊克昭盟境内没有铁路营运的历史,使伊克昭盟丰富的矿产资源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这些大企业、大项目的引进,给伊克昭盟经济建设注入了强大的动力,极大地推动了全盟经济的快速发展,为伊克昭盟经济驶上“快车道”铺平了道路。在伊克昭盟行政公署工作的10年间,我所分管的工作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与进步,为伊克昭盟的振兴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1993年10月至2001年9月,我又担任了伊克昭盟盟委副书记,期间从1994年6月开始兼任伊克昭盟政协主席。这段时间主要分管城市经济、组织、政法、统战、政协和伊克昭盟盟委的日常工作。
身为一个地区领导,我深知自己责任的重大。“八五”末至“九五”期间,伊克昭盟大地改革开放初见成效,经济繁荣,社会进步,进入了空前发展的时期,“鄂尔多斯现象”享誉全区,成为全区干部群众关注的焦点。作为常务副书记,我每天都很辛苦,很忙碌,用“夜以继日”形容也不算过分。但看到自己分管的工作有新起色,看到四大集团股票上市,达拉特电厂、准格尔煤田、神华、万家寨水电站等大项目落户伊克昭盟,经济总量迅速扩张,实在是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再苦再累也值得。
10年副盟长、8年副书记既让我付出了许许多多,又使我感到很充实。在此期间,我强烈地感觉到,伊克昭盟人杰地灵,一代接一代领导都以发展为己任,将经济社会发展推上快车道。我作为其中一员,深感自豪。看到鄂尔多斯今天的新面貌,耳畔常常传来煤转油项目落地、苏里格气田开发、高速公路建设、飞机场建设等好消息,使我兴奋不已,作为伊克昭盟四大班子之一的政协主要负责人,我有责任、有义务更好地做好本职工作,为伊克昭盟和鄂尔多斯各项工作参政议政、民主协商发挥应有的作用。
30多年弹指一挥间。但我把最珍贵、最黄金、最辉煌的青壮年华献给了伊克昭盟,伊克昭盟也以她博大胸怀哺育了我、培养了我、造就了我。让爱永存,让情延续,让沧海桑田永远记录着我这浓浓的鄂尔多斯情。
原载:奇朝鲁主编《见证——伊克昭盟老领导访谈录》,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6年4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