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廊檐,一只风铃悬挂在下,一只飞鸟停留在上。与那褪了色的饱含着苍凉的一角飞檐,在蓝得炫目的天空下,一起静默着。思考?抑或期盼?
一阵疾风吹过,那是高原上惯有的长风浩荡,静默着的风铃摇动起来,发出一阵悠长的铃声,鸟儿也欢快地起舞盘旋,给这个古老肃穆的寺庙带来些许跃动着的新气息。
这座寺庙,这座鄂尔多斯高原上最古老的寺庙之一——乌审召,就坐落在我经常要往来行走的这条路上。每次从这里经过,我总是不由自主地驻足,进庙,穿过大殿。我知道自己进庙不是为了看风景,我总是不由自主停留在召庙大院里的某个经桶前,转动,转动经桶。我转动经桶也不是为了祈求什么,我只是在经桶的旋转中,想要悟到一些什么,想着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是怎样的神灵指点,让那个僧人在这里驻足,立起了这座乌审草原上最大寺院的第一根廊柱。
公元1713年(康熙五十二年)的一天,一个叫囊索的喇嘛从西藏来,途经乌审旗这片塞外偏远草原。400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乌审大地,是绿色葱茏,还是漫天黄沙;不知道途经这里的那个喇嘛,那天是为了那美丽的绿色留住了目光,还是为那满目的苍凉和荒芜触动了怜悯的心思,他留了下来,在这里建起一座叫囊索的小庙。这就是乌审召的前身,这座小庙后来成为清朝鄂尔多斯右翼前旗最大的寺院,统辖全旗各寺庙,是鄂尔多斯四大著名召庙之一,是佛教思想忠实的根植之地,接受着在草原上世代耕牧的牧民们的朝拜。
我曾翻阅过《乌审召史略》,不是为了研究,我只是想知道,从一座默默无闻的小庙,囊索怎样扩大为一个藏传佛教的圣地。据记载,乾隆初,本旗第五任札萨克喇什色楞对该庙进行扩建,建起一座正殿,并从西藏请来一位喇嘛任掌师。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本旗第六任札萨克沙格尔都扎布奏请达赖七世,请他派遣在拉萨的喀尔喀部喇嘛罗桑道尔吉为本寺第一代活佛。活佛从西藏来,这同样是一段漫长的路途,想来他是一边传经布道,一边广结善缘。途经青海塔尔寺时,他带来了两尊檀木刻制的释迦牟尼佛像,后来供于庙的主殿内,故有乌审召之称,意为乌审旗之佛寺。后来寺院又派人去北京弘仁寺取来一百零八卷《甘珠尔》经,从此亦称甘珠尔经庙。
乌审召曾经有过鼎盛时期。经几百年的改扩建和发展,寺院共有殿宇24座,活佛住仓21间,主塔3座,附塔108座,另有分布于寺院四周的僧舍数百间。这些建筑群雕梁画栋、飞檐层叠、色彩缤纷,是典型的汉藏式建筑。在色彩只在黄绿之间的乌审草原上,这座寺院巍然矗立,格局迥然,吸引着远近不同的目光。乌审召最鼎盛时期喇嘛多达千余人,到1949年时,寺内仍有五、六百名喇嘛。当时寺内设有萨尼拉僧经学院、栋克尔拉僧历法院、珠德巴拉僧焚理院三所学术性机构。
1934年,根据九世班禅的旨意,乌审旗末代王爷塔古斯阿木古郎筹建了稀世宝塔——扎荣嘎沙尔塔。此时,我就站在这座坚挺的宝塔下面,塔身刚经过修葺,在我仰视的目光中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丝青光。然后我的目光与塔上部的一双巨型的眼睛相遇。在那一刻,我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那一双眼睛仿佛是可以看到我灵魂的深处,它是在启示着什么?或者是在感召着什么?它当然不只是在注视着我,在塔的东西南北四面,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它在注视着四方的人们,关注他们的生存,关注他们的疾苦。一个年轻的喇嘛说,这一双眼睛,它是佛祖,是佛祖的眼睛,它普照众生。
扎荣嘎沙尔塔,现在是乌审召庙的标志性建筑。据史料记载,这样的宝塔,全世界仅有三座,另两座分别在泰国和尼泊尔。
乌审召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以它庞大的规模、完整的宗教体系,统辖着全旗各寺庙,寺院的法事活动历经几百年而不歇。想象那千余喇嘛的诵经场面,想象那经幡飘摇的招展情景,想象那紫烟缭绕的神秘场景,乌审召过往的历史是如此的辉煌!
然而辉煌的背后,乌审召也曾经历过坎坷的命运。历史上,它先后经历过四次不同程度的破坏。至1958年,寺院的法事活动在“破除迷信”的口号声中戛然而止。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大部分寺庙建筑被拆,最后只剩两座小殿和一座白塔。盛极一时的乌审召在历史的潮流中衰败下去了。
乌审召再一次的命运转折是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开始的。1983年,在党的宗教政策照耀下,乌审召庙恢复了正常的宗教活动,并修复经堂一座。1991年,原伊盟佛教协会成立之后,会址就设在这里,乌审召庙重新显现出浓郁的宗教色彩。2004年以来,为进一步贯彻落实党的民族宗教政策,经过乌审旗积极争取并通过国家民委批准,在政府和各界人士的鼎力支持下,乌审旗启动了乌审召庙恢复和修缮工程。工程历时三年,耗资千万,组织了陕、甘、青等地的古建筑、彩绘方面的能工巧匠,修缮了大经殿、闻思学院、时轮学院、324个转经轮、108座宝塔、神井八角亭等,新建了宗喀巴佛像、如来八塔。乌审召在新的世纪,焕发新生。
那一年夏天的那一个炎热的中午,我又一次站在乌审召寺院东院墙的观景台上,纵观乌审召全貌。正中是巍峨的大经殿,是1985年由政府拨出专款,修复完善而成,寺庙的主要法事活动便在此进行。两旁另设有几座小庙宇,设有闻思学院、时轮学院、喇嘛住所等。大经殿的后面,有经过修缮的神井八角亭和新建的宗喀巴佛像、如来塔。坐落在寺院最后的,便是著名的扎荣嘎沙尔塔。寺院的四方院墙,雕筑有100多座宝塔,因为新修缮而成,塔身上图案色彩鲜艳,线条分明,富有藏传佛教独有的文化特色。从寺外院墙到寺院的内墙,排列着大小不一样的转经轮,总有一些虔诚的朝拜者,或者如我这样的想要悟道者,过来,过去,转动它,转出乌审召几百年的轮回与记忆。
召庙的四周,是一望无垠的乌审草原。在盛夏的季节,这片草原如一块翠绿的地毯铺陈在蓝天之下。乌审召坐落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乌审旗,几百年来,这片草原上的人们不仅用心维护着自己心中的圣殿,同时也用一种创造美好家园的信念维护着草原。“牧区大寨”的称号曾让乌审召庙所在的乌审召苏木(乡)扬名全国,如今的“绿色乌审”建设,让这片草原还原了绿色,与修葺后的乌审召庙一同焕发出勃勃生机。
乌审召自从拉萨来的喀尔喀部喇嘛罗桑道尔吉成为本寺第一代活佛以来,共传五代,现由第五代活佛拉布坦道尔吉主持,目前仍有100多名喇嘛。寺庙定期举办经会、查穆和传统庙会。举办法事活动时,鄂尔多斯草原上大小召庙都会派喇嘛到会诵经。寺庙前古树参天,绿意葱茏,喇嘛们身穿紫色红袍,头戴月牙高帽,吹起高亢的“布日也”长号。方圆数十里,号声悠悠,更增添了这座古刹的神威。而在庙会期间,召庙周边商贾云集,铺面罗列,农牧民远道而来,朝拜或者赶会,人数往往高达三、五万人之多,这样的宗教盛会,为整个佛教界所瞩目。
我每一次在乌审召的停驻,都有一个默默的心愿,那就是可以拜见活佛,可以亲瞻活佛的尊容。也许是心里存了太多的疑惑,不解的心结,我总希望有一个神灵,可以用它的手掌就这样轻轻抚过,然后我可以如醍醐灌顶,明了世间不明之事,看透人间不解之情。这样的目的大概是过于功利性了,所以我总是与佛无缘,无缘得见活佛真容。我只能在偶尔遇到庙里在做法事的时候,静静地默默地,甚至是带了一些胆怯的心理,站在大经殿殿门外的台阶上,听着喇嘛们整齐的诵经声,听他们吹响法号,听着这些浑厚的深沉的声音回旋在我的胸腔内,涤荡去那些欲望的杂质,让自己的内里,清澈一些,再平静一些。
或者,有时候就站在正殿的廊檐下,翘首仰望那一角褪了色的饱含着苍凉意味的飞檐,还有那一只静默的风铃,而那只鸟儿,有时候它在,有时候它不在。无论它在,还是不在,我想我是在这里的。
作者:鄂尔多斯晚报社副主编,鄂尔多斯学研究会专家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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