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学的研究与创新

    　什么是地方学？简单说地方学就是研究某一地方历史文化、政治经济、社会风情的学问。鄂尔多斯学研究会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陈育宁先生说：“我理解，所谓地方学，就是指一个特定地域特有文化资源的整合与研究。目前来讲，它不完全属于哪一个现成的、规范的学科，它涉及历史学、民族学、民俗学、经济学以及文化、军事等各个方面。综合起来就是对特定区域内特有的文化资源加以整合和研究的一门学问。”①有关地方学研究的内容，或称理论框架，一直是从事地方学专家学者苦苦探寻的。因为每个地方地理环境不一样、风土人情不一样，社会进步、发展不一样，特色也就不一样，而这种多样性正是地方学的鲜明特色，最宝贵的地方。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越是地方的，越是世界的”。在人类当今社会发展进程中，经济可以一体化，但是文化必须保持多样性。就和物种一样，人类缺少一种生存环境，少一种文化现象，人类社会就会失去一份精彩。然而，正是这种地域文化的多样性，使地方学研究不能像现成的、规范的学科给出规范的回答。有些研究工作者试图做些归纳，认为地方学应该包括：历史文化、生态环境、社会风俗、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最后感叹说：地方学是综合研究，是一门复合学。

   　 一、地方学属于中华大国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地方学属于中华大国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近几年从事地方学专家学者的感悟。这是因为发生在中国的地方学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有着密切联系。什么是国学？这是20世纪初人们针对西学而强调之国学，国学内容就是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形成的历史文化和学问；一些文化精髓还被称为“国粹”，是国学中的精华。经过一个世纪的争辩，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国学对于国家发展的重要性。由此，在北京城市现代化发展进程中，新的带有地标性的文化建筑——中国国学馆将矗立在国家奥林匹克公园龙型水系东侧，与中国美术新馆、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中国科技馆（已建成并对外开放）等共同引领北京城市文化建设，展现现代化的北京。目前，中国国学馆已经破土动工，今年将完成主体建筑工程，明年下半年对外开放。

    　因为国学是产生在中国这片热土上的学问，自然国学与地方学就形成紧密的关系。可以说，国学是地方学的集合，也就是说是上升了的地方学；地方学是国学的根基，没有地方学，就没有丰富多彩的国学。从这个意义上说地方学是大国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地方学中，国学是根，是魂。例如，在中国具有特色的楚学、湘学、徽学、晋学、北京学等，无一不浸透着中华大国学的内涵与内容。北京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曾感慨说“一座北京城，半部中华史”，说北京是地域、地方，没有错。但是，这个地方还是中国古代社会的五朝故都（辽南京、金中都、元大都、明北京、清京师），是中华多民族融合交汇的地方，也是中原农耕文化与东北山林文化、西北草原文化、东南沿海文化集中交流、融合、升华的地方。从辽金开始，中国的政治、文化、民族交往的重心就从长安（今西安）、洛阳等地迁移到了北京，北京这座城市就开始演义大中华的历史篇章。由此，研究北京学难度更大，回答什么是北京学，比一些没有做过古都的地方学研究内容更加丰富、多彩。在北京一些村落，还直接反映国学文化。北京延庆县有孝顺村，突出国学孝道文化建设；北京怀柔区有厚德村，直接宣传、传承中华“厚德载物”的文化精神。

   　 二、纵观地方学的起步、发展，地方学是中国改革开放后，在经济发展的同时文化被发展的现象之一，而且是经济与文化双轮驱动的典型

   　 以北京为例，在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之风兴起，北京市一些区县开始关注地方的发展，北京市房山区率先提出“房山学”，而且认为作为地方学，自己有独特优势。“北京人”（北京早期人类名称）遗址在房山区，可以说房山是“龙”（中华民族认为自己是龙的传人）的故乡；北京早期城邑“燕”在房山，房山是北京城市发源地之一。另外，房山是北京历史文化遗存大区，有金代帝王陵、云居寺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与房山明确提出“房山学”口号不同的是，一些区县开始关注自己的区域特点、特色，开始“以文化搭台，让经济唱戏”。具体说就是对外展示自己的特色文化，扩大知名度，让经济唱戏，也就是实现招商引资的目标。例如，北京市大兴区依据自己是平原，历史文化遗存不多，种植经济具有先天优势，开始举办“西瓜节”，用大兴区庞各庄独有的沙土地和优良西瓜品种，打出了西瓜文化的品牌，进行招商引资。以文化搭台，就引发了人们对地方文化的发掘，对地方学研究的重视。一时间，祖国大江南北，都出现地方文化研究热，各种地方学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大有抢滩占地之势。例如鄂尔多斯学、北京学、泉州学、温州学、广州学等，还有人提出在传统的敦煌学、藏学、徽学的基础上，还应该有黄河学、长江学、长城学、大运河学等②。据北京联合大学北京学研究所所长张宝秀教授统计，有地方学概念并提出一段时间、取得一定研究成果后成立了以“某某学”命名的地方学研究机构的地方学已经有50多个，参加“中国地方学研究联席会”的成员单位已经发展30多家。在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地方学发展更是方兴未艾，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一个文化名人多处争夺的尴尬局面。例如，《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是历史文化名人，就出现河南南阳和湖北襄阳的激烈争夺；《三国演义》中的五虎上将赵云是河北正定人还是河北临城人，地方文化的争夺，把后人都弄的糊涂了。据说，宋代大儒朱熹问题更是突出，出现两省四地争夺。

    　地方学与地方经济发展是互动的。地方经济越发展，对地方文化就越加重视，地方学发展环境就越好、越快。在一些经济发达地方，已经出现“经济搭台，文化唱戏”的现象。一些有了资本积累的地方政府、企业或者企业家，在解决了温饱，口袋里有了钱，需要再发展时，忽然发现文化是高雅的，文化修养非常重要，没有文化的发展是独轮车。于是，由“文化搭台、经济唱戏”颠倒过来，改为“经济搭台、文化唱戏”，出现文化投资热。作为地方政府，一定要建造几个标志性文化景观，例如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大剧院。这“四大”是对政府对公共文化设施投入的基本检验。作为地方经济发展，一定强调文化创意产业。作为地方企业家、名人，一定要突出文化修养。我有一个做生意的朋友，有钱了，忽然感觉没文化了。他说，这些年都在经济上打拼，没有学习，现在有钱了，钱的多少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上下浮动的数字，觉得活的很累，想安静下来，读书，了解国学，了解北京文化。于是，他特别希望能把了解北京文化注入他的新生活，把北京文化注入他的企业新产品。而且他认为，企业产品能有地方特色，体现地方文化，会更有特色，更有价值。无独有偶，中国紫檀博物馆馆长陈丽华在北京拥有数家房地产企业，有数十亿资金，金钱对她也是数字，她有钱了，热衷北京历史文化，对北京古代建筑情有独钟，在用紫檀仿制北京故宫角楼、天坛祈年殿后，2015年再次加大投资力度，以十比一的比例，仿制北京旧城内城九门③。目前，已经制作完成正阳门、安定门、德胜门等。这是一项浩大的投资，俗话说“一寸紫檀一两黄金”，与原大十比一比例的北京内城九门制作，这是多么大的投资啊！诚然，这是极端典型的案例。但是，这种变化，应该说为地方学的研究、地方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契机，同时也提醒我们，地方学的发展建设要与地方的社会经济发展、文化建设紧密结合。

    　三、地方学研究特点与创新

    　地方学的研究内容应突出地方特色。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研究地方学应该关注地方的特点。具体说，研究工作应该从地方的山川地形、河流生态、历史文化、社会进步发展入手，要关注细节。管理学认为，细节决定胜败，地方学研究的经验表明，细节决定精彩，要把地方最有特点的历史文化节点展现出来。地方学与地方志编写有区别。地方志的朋友告诉我，修志要求是完全客观，不加一星点主观意志，记述范围宽广，可以说“上记天、下记地、中间记空气”。也就是说在一个地方时空、地界上面发生的事，包括季风、下雨、冰雹、霜冻等自然灾害也要记述。北京2012年7月21日发生了特大暴雨自然灾害，就和大气环流有关，损失惨重。为此，北京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专门编辑了《北京“7·21”特大暴雨自然灾害资料汇编》。这是地方学研究应该关注学习的。但是，地方志同志还讲，“上记天、下记地、中间记空气，不记思想和规律”。也就是说，和主观意识有关的他们不记。这一点我们不能学。不仅不能学，还要加强这方面的研究。地方学要关注人的研究，特别是历史文化名人。浙江省搞了一个大的文化工程，叫“人文浙江”，突出对浙江历史上文化名人的研究，研究他们的思想，研究他们的贡献，研究他们的文化遗产。记得我出访波兰，最大的收获是他们对历史文化名人的尊重，对历史文化名人故居的保护，对历史文化名人的宣传展示。肖邦是个音乐家，但是，波兰把他同国家、民族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无论是故居、公共场所都突出肖邦，甚至坐在街边长椅上就能听到肖邦音乐，在公园里有最好的钢琴、钢琴师演奏肖邦音乐。突出一个地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历史文化名人，本身就是一种文化、一种修养、一种自信。北京在这方面做的最差，原因是历史文化名人太多。一些地方做的比较好，是因为历史文化名人已经发挥了作用。北京的南锣鼓巷内有八条对称的胡同，胡同内不乏历史文化名人，但是保护、对外开放工作与旅游观光需求差得太远。相反，福州的三坊七巷空间、面积很有限，但是历史文化，包括名人故居保护、利用要好得多，是值得对比借鉴的。

   　 地方学的研究特点是多视角、多学科，也就是说是综合研究。中国人讲：“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方学也是一样，地域有大有小，但研究内容方方面面，涉及历史、政治、经济、文化，甚至还包括生态、环境、军事等。这就要求多学科、多视角来参与研究。例如，浙江大学研究数字化敦煌，就发现首先要文理结合。敦煌学的研究涉及自然环境、风沙、地质，这些属于自然科学范畴；而壁画涉及中国古代哲学、宗教、美学、绘画、雕塑等；对外开放又涉及文化遗产保护、旅游观光和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等，即涉及哲学、文化学、社会学、考古学、旅游学等一系列学科。

    　地方学研究的多视角，有人归纳为内视角，外视角。内视角是本地人研究，特点是熟悉情况，占有一手资料；外视角是邀请域外人士研究，更加客观述评。俗话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要想突破传统研究内容、模式，就要把地方学研究搭建成一个研究平台，北京学叫研究基地，利用开放式课题进行对外开放式研究，吸引关注本地区研究的专家学者参与研究，特别是知名学者和研究大家的参与。

   　 地方学的研究还需要整合研究，也就是连接的区域、有相同点或特色的区域整合在一起研究。例如，鄂尔多斯向南与陕西、山西有联系，研究农耕文化与草原文化交合、社会经济发展视野会更加宽阔。北京学与南京学，北京与西安（古代长安）都是古都，可以对比研究。近年来，北京学不仅加强了国内地方学联系，还把视角引向国际，加强了北京学与韩国首尔学的对比研究，正在联系的有日本奈良学的研究等。

    　四、地方学的研究一定要注意出成果，出标志性大成果

    　地方学立命之本是出成果，是对地区、国家有用。出成果，不仅表示地方学研究机构的存在，而且通过成果可以看到一个地方学研究内容、研究进展、活动情况。出有标志性的大成果，不仅可以提升一个地方学研究机构的声誉，还有利于研究工作的推进、升华。北京学研究基地紧紧抓住“北京城中轴线”这个选题，经过调查研究，出版了《图说北京中轴线》这一标志性成果，一下子就使主管部门眼前一亮，同时促进了相关成果的喷发。地方学在研究过程中，要有规划或计划，在每隔三五年要集中人力、物力推出一项有影响的大成果。在这方面，鄂尔多斯学研究会成果比较丰富，值得借鉴。

    　说到地方学有用，一个方面是出研究成果，能起到社会公益作用，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实用。这种实用就是要有意识把地方学打造成科研平台，同时，还要把地方学建成党和人民事业的思想库。要想成为有用的思想库或智库，就要紧密结合实际、针对问题，进行调查研究，提供有价值的科研报告。研究报告一般要求对研究问题现状清晰，通过调查研究能找准问题，在找准问题的情况下进行科学分析，从而提出对策建议。地方学提出的科研报告应该不同于党政研究室的对策建议。应该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对策，就是策略，对地区发展、对解决问题的科学思路，而且是在科学分析的基础上形成的策略，不一定马上实施，但是从地区长远发展是有用的，是科学的。二是具体建议。这些建议是具体的，有针对性的，是经过调查研究的。每个地方学机构，除了着书立说，出版文集和专着外，还应该有研究报告或研究快报、要报，及时上报一些研究观点和对策建议。

    参考文献

    　①详见《论地方学建设与发展——中国地方学建设与发展研讨会文集》，主编：奇朝鲁，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4年4月第一版，第26页。

    　②2010年6月16日中央新闻报道，距离宋代理学家朱熹诞辰880周年纪念日还有4个多月，但是福建省龙溪县、建阳市和武夷山市以及江西省婺源市已经展开了激烈争夺。他们争夺的是为一代大儒夫熹做寿的资格。登录到两省四地的政府网站，他们都把朱熹作为了当地的形象代言人，并异口同声地说，这里就是朱熹的故里。

    　③北京旧城分内城、外城。俗话说“内九外七皇城四”。其中“内九”就是指内城有九座城门：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朝阳门、阜成门、东直门、西直门、安定门、德胜门。

    　作者：李建平，北京联合大学北京学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学术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