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儿时的过年,尽管贫困,孩子们的盼望自不必说,就连大人们也是早早地行动起来。我们这些平日里贪玩儿不爱做营生的小孩子也一下子变得勤快了许多,大人们一指拨,欢奔着就去了。年像一件神奇的宝物、一个美好的去处,搁在前方,等着你去捞探,等着你去享受。我们总觉得年的脚步太慢。现在不同了,年来得飞快,像高速公路上飞驰的奥迪、宝马,一眨眼就在眼前,倏尔即逝,眨眼又来一辆。 儿时家乡过年,不是只过春节那一天,它犹如一首乐曲,前有序曲,方言叫过门儿,中间有主调,后有尾声。陆陆续续,前后将近一个来月。老人们说,过了腊八就闻见年腥气了。“年腥气”这个词很准确很传神,是的,一年的辛苦劳作却吃不上多少油水,肉更是稀罕,唯有到过大年才可以美美地解馋。所以,年关将近,人们仿佛就闻到了那肉的荤腥味道。过腊八要吃腊八粥。 腊八过后,即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碾米、压面,生豆芽,做豆腐,炒炒米,做黄酒,起(发酵)米窝窝、糕圐圙,擀豆面……这样忙碌着,腊月二十三就到了。腊月二十三是祭祀灶王爷的日子,乡下人叫灶马爷。灶马爷掌管人间一年四季灶火通畅旺盛之事,当然也观察着每家每户人的道德言行,平日供奉在灶台上方,腊月二十三这一天,灶马爷要返回天庭,向玉皇大帝禀报人间的善恶言行。所以人们要举行仪式送灶王爷上天。仪式是这样的,首先用干净的泥巴将炉灶泥抹新,然后点三炷香,盛一碗清水,里面放一撮黑豆和豌豆,再准备一把谷草(方言叫干草),一块红糖(我们乡下人叫黑糖)。用谷草蘸着清水在灶膛、灶口上来回画绕,然后再拿红糖在灶口上涂抹,同时嘴里念念有词: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灶马爷爷你大慈悲,只说主人家好,不说主人家歹,干草黑豆料喂得你膘满体肥,一疙瘩黑糖糊住你的嘴。 二十三过后,洗衣服,打扫院子清扫家。二十八九,糊窗户,贴窗花、贴年画,写对联。一切准备停当,年三十就消消停停过年了。 年三十早晨起来,在院子当中用炭垒砌一个火塔,用一根很长的木杆,在顶端绑一苗沙蒿,竖立起来做吊灯笼的灯杆。早晨首先做一碗糜米捞饭,叫“隔年捞饭”,意思是去年的捞饭还没吃完,表示粮食充足。然后吃油糕豆面。中午过后,开始贴对联,除了大门,门窗,还有许多小帖子,我们小孩子最喜欢干这个营生,牲口的圈棚贴六畜兴旺,场院贴五谷丰登,井口贴水如东海、水瓮、米面瓮,斗升贴米面如山,房梁上贴抬头见喜。半后晌,母亲从凉房里端回一簸箕猪羊骨头开始炖肉。父亲把裱糊好的灯笼装好灯盏,吊在高高的灯杆上。 太阳落山了,给牲口饮水添料,把院子里的火塔点燃,灯笼点着,在大门口摆放一块炭,放一根擀面杖和一把刀,起驱邪避鬼的作用。母亲用线穿几节葱和几瓣蒜放到水瓮里。收拾停当,把火炉子点着,熬一壶砖茶,在躺柜上供奉财神,点香,摆放供品。这时候,除了母亲在地下忙乎做饭,其他人就坐在炕上等着那一年一顿的炖肉馒头。那炖肉的味道真香啊!馋得我们一口一口地咽口水。 吃罢饭,我们小孩子到院子里围着火塔放鞭炮,那时买回一板鞭炮,大人给我们弟兄姊妹几个分开,一个一个地放,舍不得。大人偶尔出来放一个麻炮,村子里你家响一声,他家响一声,远远地还能瞭见别人家亮着的灯笼。放一会儿鞭炮,就回家坐在炕上和大人一起熬年,摆几个凉菜,大人们喝酒,低声地拉话,直到天蒙蒙亮。 初一大清早,村里的人们抱着柴禾,拿着麻炮,到自家屋后的山头上燃火放炮,叫做迎神。老人们站在山顶上向远处的天空瞭望,根据天上的阴晴、云彩的形状和薄厚观察今年的气象和收成。迎神回来吃素食,一般都是茶、炒米、油糕圐圙。 初一不出门,初二三四不动针线,拜大年。初五把初一至初四积攒的垃圾倒掉,叫送穷媳妇儿。初七过小年,也叫过“人七儿”,初十也是节日,要放炮,叫“震籽头”,大概是让种子苏醒的意思吧?过年的尾声要荡漾到正月十五。从初一到十五期间,村里人来串门,一定要给熬茶,热黄酒,摆放炒米和油糕圐圙。这几样东西一往上摆,那就是暖暖的节日气氛,浓浓的乡情韵味。(民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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