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工作,专业性很强。即使在计划经济年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干得了的。银行的原始版——钱庄、银号——早在封建社会晚期就出现了。而发端于自由资本主义时代的金融业,在商品生产与流通,财富的积聚和分配中,一直占据关键位置,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在银行内部,可以分为高中低层,即运筹、管理、技术三个层面。坐在营业室里,直接与企业、个人打交道的,是营业人员,好比匠人;制定规章,运作头寸,掌控局部市场的,是“白领”,属于达人;而站在最高指挥台的总行的领导层,不数钞票,不记帐薄,偶尔看看报表,从事决策性、导向性、艺术性工作的,属于道人。华尔街的脉动,关涉着全球各地的升沉进退,连美国总统也不能把它怎么样。建国之后的前30年,人民银行的地位很低。起初隶属于财政部。后来独立了,但也只是国务院常务会议的列席成员。现在实行“大部制”还有人民银行(央行)的一席之地,这是市场经济体制的需要,也是治国理念的一大进步。 我参加工作时,正是百业欣荣、政风和煦的年代。那时号召向科学进军,提高为人民服务的本领。国家制订了1956-1967十二年科学技术发展规划纲要,还召开了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具体到金融系统,1956年夏天,盟行副行长张国仕从内蒙古分行开会回来,传达上级精神时说:现在各级行的行长、环节干部已配备齐全,今后希望大家向业务方面发展,争当专家、能手、技术尖子。张行长的传达让大家心里一亮。从那以后,各科时常组织业务学习,全行开展着社会主义劳动竞赛,抽调专人组成了“竞赛办公室”,每天进行业务考核,黑板报上经常表扬各科室的业绩。工会订阅的《中国金融》、《农村金融》甚至内蒙古分行发来的《银行通讯》传阅的速度很快,前一位才读了一半,后一位已经坐在身边等候了。各业务科室的科长、科员备受重视和尊崇。连管理科室的人们也不恥下问,希望掌握一些业务知识、名词术语。分行组织的来伊盟表演点钞技术的几位出纳员,每一场都赢得热烈掌声,胸前被戴上斗大的红花。鄂托克旗蒙古族农金员高金贵以经办上千笔农贷业务无差错、服务好而出席了总行召开的先代会。按那时的方向和势头发展下去,银行系统肯定会涌现成千上万的金融专家、业务能手,把金融工作推向一个新的境界。 然而好景不长。1956年9月,党的“八大”召开。所有的机关团体,都要学习八大文件。紧接着,开展反对主观主义、官僚主义、宗派主义的整风运动。到了1957年夏天,变成了轰轰烈烈的“反右”斗争。盟人民银行、还有东胜县支行打的几个右派,无一例外全是业务尖子。多数人一边跟着喊口号,一边感到空前的迷茫:钻研业务,争当“专家”,难道就是这般下场?于是,谁也不敢效仿他们了。时兴的口号是“又红又专”,“红透专深”,“外行可以领导内行”,但业务上过硬的,时常被警告:注意,别走上“白专”歧途,成为“迷失方向的实际家”。三年困难过后,出于国家建设需要,业务又有所抬头。1962年,陈毅副总理给北京高校毕业生做报告,讲了“三分政治,七分业务”的意见,还以飞行员的思想道德与业务技术作比喻,讲得大家心服口服,豁然开朗。可是接下来的四清、社教、特别是“文革”,政治到处泛滥,把业务冲得七零八落。上至高校里的“反动学术权威”,下至小单位的业务骨干,都受到冲击、批斗。盟人行自从“充实”进一批军转干部,还有几名中技毕业生,政治口号喊得震天价响,左的空气迷漫到每个角落,有那么几年时间,几乎不搞什么业务了。业务工作干得越多,罪过越大,谁还愿意去充当冤大头? 现在,在银行、金融系统,在所有的单位直到整个社会,学习知识,掌握技术成为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事情,各行各业的学者、专家受到重用和尊敬,他们不仅在两弹一星、三峡工程、航天探海、国防建设、城乡发展中做出卓越贡献,而且担任着党和政府的各级领导,这才是正轨、正道、正气!世界本该如此。知识是社会发展进步的基本力量,知识分子,尤其专家学者,是人类的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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