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信仰及其基本问题 简言之,信仰是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它所关注的核心问题是何谓人之主。纵观人类文化发展史,对回答何谓人之主,基本形成了三种答案:一是宗教信仰,二是世俗信仰,三是科学信仰。三者的内在联系,既展示了人类信仰思想产生发展的进程,又揭示了三者的内在逻辑和人类精神力量的巨大魅力和伟大作用。 首先谈宗教信仰。它所寻找的所谓人之主,就是上帝或神,这是宗教信仰的答案,其方法是从人类社会之外去寻找人之主,宗教信仰认为上帝或神不仅主宰人类而且还主宰一切,创造一切。宗教信仰产生之早又广为传播,影响极为深远,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次是世俗信仰,它也产生很早,但由于它是经验性的,自发性的一种信仰再加之宗教信仰对它的巨大影响,整体而言,它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只是蒙古族苏力德信仰为另例。只有弄清何谓人之主,才能基本说清苏力德信仰及其性质。奇颜部是古蒙古早期部落,他们自称奇颜充分展示了他们的主体意识,展示了他们注重自力和自立,标志着他们寻求精神之主的自觉性。《蒙古秘史》开篇以年代顺序详细记载了从孛儿帖赤那——豁埃马阑勒到成吉思汗之父也速该巴图尔的二十二代祖先的历史,这是祖先崇拜的典型事例。他们认为,祖先才是求生存的楷模,是敢于勇猛向前和善于探求智慧的楷模。而祖先崇拜则是世俗信仰的重要来源和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尤其是合不勒汗创建奇颜部国家(合木黑·忙古勒)和恢复奇颜性,他们的主体意识达到新的高度,开始寻求国家意识和主体意识的结合,这样从文化精神上回答了何谓人之主,这对奇颜苏力德形成和发展曾起决定性作用。在此过程中,充分展示了奇颜人的自立、自强的文化精神。 第一,苏力德理念和具体标志物的统一,展示人的精神或人格的力量,如果说抽象的苏力德理念显示人的力量的符号,那么,作为它的标志的白海清能够把当时萨满教所推崇的信仰太阳和月亮抓在手里落在德·薛禅手臂上说明它的力量之巨大达到何等程度。这就表明古蒙古人想象思维发展达到相当高的水准。整个信仰发展史证明,任何信仰对象的真正确立,都是以想象思维的极度发展为前提的,包括宗教信仰在内的每一个信仰对象的确立不是依靠推理或演绎来完成的。文化发展史证明,当一种文化趋势为主导时,另外一些文化趋势则处于弱势或被动的位置上,一种趋势掩盖另一种趋势。如文字较发展的文明处于主导时,人脑的逻辑推理思维便于发挥其功能,而人脑的另一种基本功能则受影响,往往处于弱势地位,由于古蒙古时期,以文字标志的文化发展比其它一些民族较晚,因此,想象思维获得较好的发展,占据主导地位,从而既创立了苏力德理念,又创造了它的具体形态,从精神上为促进社会发展和提高人的素质,完善人的人格方面,与逻辑思维一样,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第二,苏力德的神圣化和人格化的统一来显现它的魅力的。这是苏力德之所以成为独具特定的信仰对象的根本,也是苏力德之所以能够体现人之主的根本,也是苏力德信仰之所以成为世俗信仰并能成为它的经典的根本。因为苏力德所标志的人之主,无论是它表现为精神或智慧,还是它的无限的创造力,本质上都是神圣的又具有神秘性。 第三,苏力德既是个人自由意志和个性特质的标志或符号又是氏族或民族共有意志和共性特质的标志或符号。如果第一、第二条表征了苏力德就是人之主,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标志,那么,第三条则侧重表达了人之主是如何实现的,也就是说,苏力德作为一种文化精神表达了蒙古人的精神文化,实现了个人自由意志和民族共有意志互渗共存的路向。舍此,无法理解人之主是如何表征的。 总之,无论是从奇颜称谓的起因上看,还是从蒙古先民的祖先崇拜的传统上看,他们注重寻找的是自立、自主的力量,而且不是从人之外什么上帝或神那里去找,而是从人的本性即自己的体力智力上去找,在学术上就叫做人的本质力量。世俗信仰本质上属于寻求自己力量的信仰,只是由于它是经验性的,自发性的,较为粗糙,因而它既可能被宗教信仰利用甚至被它俘虏,又可以向科学信仰提升,成为科学信仰之组成部分。苏力德信仰作为世俗信仰之典型形态或重要模式,体现出极大的生命力。这是蒙古人为人类文明所作的伟大贡献,再次或第三是科学信仰。 二、科学社会主义对人之主的回答是科学的 科学社会主义是如何寻求人之主的,恩格斯讲的一段话很有说服力、很经典尤其具有很高的方法论价值。人们周围的、至今统治着人们的生活条件,现在却受到人们的支配和控制,人们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因为他们已经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了。人们自己的社会行动的规律,这些直到现在都如同异己的,统治着人们的自然规律一样而与人们相对立的规律,那时就将被人们熟练地运用起来,因而将服从他们的统治。人们自己的社会结合一直是作为自然界和历史强加于他们的东西而同他们相对立的,现在则变成他们自己的自由行动了。一直统治着历史的客观的异己的力量,现在处于人们自己的控制之下了。只是从这时起,人们才完全自觉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只是从这时起,由人们使之起作用的社会原因才在主要的方面和日益增长的程度上达到他们所预期的结果。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① 这就是说,所谓人之主,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历史的,也就是说人的自主和自由,然而由于它是具体的、历史的,因而它既与自然相连,在人的生产、生活的具体实践中实现,又与社会关联,在人与人的实际关系中实现。这是其一。所谓人之主,也不是抽象的谈什么主,而是具体的历史的谈人是如何做自己的主人。这是做自己的主人,又做社会的主人和自然的主人的过程中真正显现何谓人之主,也就是说,以人为核心的三者关系中才能实现人的自主。这是其二。实现人的自主和自由,也不是以人的愿望决定的抽象目标,而是在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为人们所掌握,并在具体地实践中成为他们奋斗目标和旗帜时人的自主和自由开始成为他们的生活内容。这是其三,也是自主的主要内涵。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证明这是科学信仰的基本含义。总之,恩格斯在指出何谓人之主的同时又指出了如何实现人之主的问题,也为我们确立了如何研究和把握人之主的方法论原则。 三、苏力德信仰的基本内涵及其结构 苏力德信仰作为世俗信仰的一种重要模式,是对人的天性或本质力量的信仰。虽然是自发的、经验性的,但一方面表征自己是一种无神论信仰,另一方面又表征人的自信力的提升,是人们求生存的必然产物,具有很多合理部分和科学因素,具有极大的生命力和活力。为蒙古人的生存指向了朴素而有力的信仰路向,它指引人们为自力、自立、自主和自强,为不断提高自身素质和发展自己,创立了以伊金苏力德(圣主)为核心的独具特色的较为完整的苏力德信仰。这是人类文明史上一大创举,是蒙古文化自身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成吉思汗伟大智慧的一个生动证明。 苏力德标志着力量,表征人的体力和智力的升华,因此,人的自力是其自立、自由、自主的前提和基础,自立、自主、自由是自力的体现,自主是整个自力系统的核心,自强则是该系统的整体体现和总目标。由于人的自力和自主本质上是智慧性的,因此,伊金苏力德理念必然是神秘的、神圣的,显现出无限的魅力或威力。关键是要有一个自主的人格和自治的体例。因为自主的人格,才是最真实而自由的自我,也是最叫人尊敬的自我,这是人的社会性决定的;因为,自治是从社会的视角解决自主的较好的社会制度或机制。就以我们党的民族区域制度为例,它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的性质和指导思想,又符合蒙古民族的历史传统,也正确反映了我国蒙古族的实况即大分散、小集中、善自治的情况。无论是内蒙古自治区还是我国的那些自治州、自治县在执行党的民族区域政策方面都得全国人民的好评。 苏力德信仰的形成和发展,不是偶然的,既有产生和发展的经济和社会条件,又有思想和文化条件。游牧经济是人们为生存而自主、自由选择水草或自主、自由选择饲养禽兽的生产、生活方式,而且往往以独立的个体劳动为特点进行生产或活动,这就决定了蒙古文化为什么自古那么重视人的自主和自由,为什么产生那么多英雄史诗,为什么那么重视人的素质和人格精神。总之,游牧经济是苏力德信仰产生和发展的根本原因。其次,与此相连的文化及其独特的思维方式。人脑的思维功能可分为推理思维和想象思维两种基本形式,如果说,相对集中的劳动和文字的早期发展利于推理思维、逻辑推理的发展,那么,游牧经济和文字的后发展,利于想象思维,利于想象力的提升。因此它不易形成教条主义的束缚。加之成吉思汗的卓越智慧,使想象思维如虎添翼,迅速提升,并成为全民较为普遍运用的思维方式。如果不深入了解想象思维及其想象力,那么,很难正确理解蒙古文化。就以苏力德的理念形成为例。如果说推理思维使智慧采用了哲学形态,那么想象思维则更能激发人的灵感,在促进人的创造性方面更为有力、更为直接、更为新颖、更为自由。 一种倾向掩盖着另一种倾向,这是在整个文化发展史上的规律性现象。以成吉思汗为领导的蒙古社会上层,在倡导以苏力德信仰为核心的蒙古文化的发展中必然要注重个性特点和人的自主和自由,这是蒙古文化的优良传统,又是它的突出优点,这虽然利于提高个体素质,利于幸福指数的提升,利于形成较自由的社会风气,但是如果忽略或忽视集体凝聚力和整个文化精神的提升,那些优良传统也很容易影响整个民族的进化和进步。成吉思汗天才地发现这个问题,也就是说,在看清蒙古文化的传统优势的同时也准确抓住了被掩盖的那些倾向。一方面领导创建现代型国家政权,提高领导权威,另一方面,同时创建苏力德信仰之正统地位,增强民族凝聚力,促进统一的蒙古民族的形成,这是他为人类文明所作的三大贡献。如果说大蒙古国的建立是体现了成吉思汗的政治智慧,促成统一的蒙古民族的形成是体现了他的文化智慧,那么,确立苏力德信仰则是他成为伟大哲人的证明和他的哲学智慧的体现。他的哲学智慧的特点是以寻求人之主为核心,探究人的生存智慧提出“众人可畏,深水可殆”的著名论断《蒙古秘史》(第277页)。这是他领导经验的正确总结,它从仰视民众敬畏民众而不是利用民众的高度揭示了正确地群众观和领导观的统一,从而在政治和哲学思想的结合上展示了自主、自由的文化精神。
参考文献 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23页
作者:内蒙古农业大学教授、鄂尔多斯学研究会专家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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